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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長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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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長夜

還喝什麽酒……

江蘺腦子一炸,想拼命推開他,理智卻束縛住了動作。

楚青崖撫過她潮紅的臉,那雙眼睛似井水裏湃著的黑葡萄,氤氳的全是水汽,楞是一滴也沒掉出來。

這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她,可這門親事是她家提的,她定然是滿意的吧?洞房夜行周公之禮,乃是天經地義,若是夫妻倆和木樁子一樣睡在一塊兒,那往後幾十年怎麽過?

眼看那張小臉皺得越來越厲害,他心生憐意,不由直起身,往後仰了仰,又一僵。

……好像,要忍不住了。

楚青崖又問了一遍:“需不需再喝酒?”

他的聲音隔著雲霧,聽不真切,江蘺被他弄得渾身發燙,咬著手背,目神迷離,從鼻子裏細細地哼出聲:“我,我難受……”

一綹烏光油亮的青絲被塞到手心裏。

楚青崖道:“你抓著這個。”

頭皮被扯得一痛,他悶哼著把她抱起來,炙熱的氣息噴在她頭頂。

手勁還不小。

江蘺狠狠扯他的頭發,可就算揪下好幾根發絲來,他也未停,她在顛簸的恐慌中喚他:“你快些好,我,我困……”

楚青崖卻一點也不困,被她用力拽了滿頭長發,格外提神醒腦,動作裏夾了一絲賭氣。他知道女子初次會疼,本想讓她出出氣,可他這小夫人明顯想把他揪成個禿子,下手毫不留情。

……不是說很柔弱溫婉嗎?

難以名狀的感覺一層層攀升,疑慮剛起便消散了。

水漏滴響,帳子漸漸止住搖動。

過了許久,他用濕透的單衣擦了一把,扔在地上,長長呼出一口氣,躺到她身邊。

房中重歸寂靜。

情潮退去,楚青崖側首瞄了眼,她仰面臥著,臉上不知何時又搭著他的頭發,鼻息吹得發絲一動一動。

就在以為她睡著了之時,耳邊忽然傳來疲憊的一聲:

“你說的杜蘅是誰?”

“刑部一個倒茶的。”

江蘺“喔”了聲,徹底睡過去了。

楚青崖輕輕地把頭發收回來,不料她手裏還握著一撮,拳頭攥得甚緊。

……罷了,明早再說吧。

他盯著帳頂的熏球,在漸暗的燭光裏沈思起來。

卯時便要起床奉茶,江蘺夢裏還想著這事。

她睡得不安穩,一連做了好幾個夢,朝黑白無常大吼:“把田安國給我放下,我替他中了舉,他還沒給錢!”

白無常吐著長舌頭:“哎呦餵,小姑娘脾氣恁大,你手裏不是銀票?”

她低頭一看,手裏分明是一張黃澄澄的紙錢,印作銀票樣式,寫著“大燕寶鈔建豐元年文華殿大學士楚青崖監制”,票背印的花紋全是狗頭。她頓時火冒三丈,把死人錢撕得粉碎,一聲大叫:

“狗官拿命來!”

隨即被搖醒了。

江蘺揉著惺忪睡眼,昏昏沈沈地想撐身子,剛一動便“嘶”地抽了口涼氣,全身筋骨像是拆開又拼回去,沒一塊是好的,腰都擡不動了。

“什麽時候了……”

楚青崖坐在床上,屈起一條腿,擡手拉開帳簾,大亮的天光射進來。

她知道早過了奉茶的點,一翻身,又縮回被子裏去了,滿腦子想借口和公婆交差。

“辰時三刻,熱水備好了。”

放任她睡到這時候,他也是心軟。好在永州不是京城,這點小事根本不會引起禦史們的註意,頂多被父母說兩句嘴。

楚青崖揉了揉太陽穴,擡擡下巴示意她看手裏。

江蘺這才發現自己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絲——全齊根斷了。

這狗官,頭毛生得油光水滑的。

“有人奪你錢財?”他蹙眉問。

她連忙松了手,將那一把可憐的青絲吹下榻去,也不曉得夢話有沒有說漏嘴,心裏打著鼓,作哀傷狀:“我娘病得重,請了不少郎中,大多是見錢眼開的勢利小人。”

楚青崖點點頭,掀開錦被,結實的胸膛和腹部出現在她眼前,除了有道泛白的舊傷,還印著幾道紅痕,一看就是指甲劃的。

江蘺迷惑起來,她昨晚有這麽厲害嗎……正回想著,身子一輕,他抱著她走下地,踏入浴桶。

肌膚浸入熱水,骨子裏的酸痛憊懶全給泡了出來,她有氣無力地趴在桶緣,目光不由自主斜向一邊。

他穿官服的時候,真叫人以為和緋袍上繡的仙鶴一樣斯文出塵,脫光了卻是蜂腰猿臂,哪像個從文十年的老官,這身板送去北疆戍邊都屈才了。

楚青崖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,竟還大著膽子往下瞅,將她攬到身前,語氣不善:“夫人連早飯都不想吃了麽?”

水波晃動,細浪拍打著塊壘分明的腹肌。江蘺卻並不害怕,輕聲道:“夫君,再不出去,二老要怪罪了。”

楚青崖本想嚇她一嚇,不料被她這聲“夫君”給叫得心念一動,抿唇不語。

昨夜與她赴魚水之歡,食髓知味。

世人誠不欺他,此事果真甚妙。

“夫人在看什麽?”他啞聲問,生出點挑逗的心思,拉著她軟乎乎的小手放在水下。

此刻楚青崖便是想破腦袋,也猜不到她在想何事。

實則江蘺並非初次見這玩意,她一個女扮男裝瞞過搜身去科場的,能不知道這家夥長什麽樣?

桂堂有易容聖手,在考前會將代筆按原主形貌打造一番。因男女有別,有則改之,無則補之,拿泥捏上幾十個小東西,塗上顏色掛在屋裏,看尺寸自取用,掀開衣服叫搜身的草草看一眼,這便能過了。最麻煩的還是上半截,從鎖骨到肚子,都得糊上泥膏,碰上炎夏,那真是悶得難受。

昨晚的緊張勁兒已經過去,江蘺好奇地摸著他的東西,連個害羞的樣子都裝不出來了。

她手裏這個不愧是肉做的真貨,長而不縮,硬而不碎,形狀均勻,比泥捏的還輕些,若有這等寶貝掛在腰下,連搜身的小吏也要多看兩眼。

可惜長在別人身上,不能剁下來借給她用。

“夫人,”楚青崖聲音沈沈,拂開她的手,“昨夜答應我一事,可還記得?”

江蘺:“……”

她答應什麽了?

這狗官莫不是在詐她?

就在這遲疑的一刻,他已把她拎到腰上。

江蘺沒想到他真敢,“你……”

“你的字,是什麽?”他在蒸騰的水汽中吻她的眉眼,扣緊後腰的凹陷處,“現在告訴我罷。”

江蘺故技重施拉過他浸濕的頭發,氣喘籲籲地擡起臉,脖子上被吮出鹹鹹的汗,哀哀地喚他:“我累了,唔……”

累了還有力氣扯他頭發嗎?分明是說謊。

熱水拍擊著木桶,一時間浪潮洶湧,耳朵裏灌滿了嘩嘩水聲,地上也弄濕了。

門外突然有人喊:“少爺,老爺夫人和小姐姑爺都在花廳等著呢。”

江蘺捶了他一下,“都等著呢!嗯……”

他緩了一陣,方才提高聲音對外間道:

“昨日盧少爺說了,這裏不是京城,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不敬茶也沒人管。茶等午飯一道奉了,就這樣回。”

仆從聽到裏面傳來水聲,偷笑著走了。

“你,你嫁禍給他……”她趴在他寬闊的肩上,溫熱的酥癢讓她瞇起眼,手臂環住他的脖頸,往他耳朵裏吹氣,“你這樣……這樣不好……”

楚青崖喘了口氣,低頭吻著烏發雪腮,“好得很。不許提旁人,你的字是什麽?”

她閉著嘴就是不說,他轉了個身,將她按在桶壁上,“真不說?”

“我說,我說……”

不知過了多久,一桶水由清變渾,白日宣淫方才罷休。

楚青崖吩咐人換水,把她抱出來,拿綢緞一裹,放在美人榻上坐著。她像只受驚的雀兒,縮在一堆軟枕裏,仿佛怕了他的孟浪,眼神都有了畏懼。

他自知做得過分,從桌上端了一碟甜糕過來,“先吃些墊肚子。”

江蘺頭一扭,被他扳正了,塞到嘴裏。

這蜂蜜桂花糕還怪好吃的。

可她不能表露出來,咬了兩口,就說:“你走。”

“你方才說的是哪兩個字?”他把剩下的半塊吃了,坐到她身旁,歪著頭看她。

江蘺道:“我什麽都沒說,你什麽都不讓我說。”

“我沒不讓你說。”

“你就是。”

楚青崖換了塊芝麻糕,拈到她嘴邊:“還要不要吃?”

他耐心等了一會兒,熱水都送到外間了,她才啊嗚一口咬進嘴裏,躊躇半晌,低聲道:“峴玉,小時候私塾先生取的,我不喜歡。”

楚青崖也吃著糕,“怎麽寫?”

“山字旁一個見。是《勸學》那句,‘玉在山而草木潤’的典故。”

他點點頭,“我的字你知道。”

她知道,可她不想這麽叫他,字都是關系好的平輩叫的。

江蘺不要他抱,自己圍著錦緞去洗澡。

楚青崖望著她艱難挪騰的身影,心想她那字取得巧,可他若直說出來,倒有些不好意思。

荀子有雲,玉在山而草木潤,淵生珠而崖不枯。

後半句就是他的字,“明淵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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